11岁女孩毒杀亲人案背后的思考

2002年9月19日晚9时许，重庆合川市某镇派出所接到电话报案：该镇某村一农户家发生一起投毒杀人案件。在家的三口中，除年仅11岁的小孙女李小花因为当晚不饿没有吃晚饭而未中毒外，年近7旬的爷爷和奶奶中毒十分严重，现已送往镇医院进行紧急抢救，生命危在旦夕……

　　接报后，该所民警迅即赶往现场进行调查。在专业技术人员配合下，很快查清了案情，原来投毒杀人者就是李家那位聪明伶俐、溺爱有加的小孙女李小花。

　　一个年仅11岁的小女孩为何如此大胆?一个聪明伶俐的小学生为何产生邪念?一个溺爱有加的小孙女为何毒害亲人?带着这些问题，笔者专程赶往发案地，采访了有关当事人。

万般溺爱，呵护读书好苗子

　　上世纪90年代的第一个冬天，李小花在一个凄风苦雨的夜晚呱呱坠地了。虽然她出生的地方是一个偏僻贫穷的小山村，但李小花却是幸福的，爷爷、奶奶、爸爸、妈妈一家四口人，都把她视为掌上明珠，万般的呵护。她出生的那晚也很特别，家里那盏半明半暗的煤油灯竟结了指拇大的一朵灯花。爷爷奶奶兴高采烈地说：“煤油灯结了灯花是个好兆头，说明家里将要出个女秀才。”

　　也不知爷爷奶奶的话是真是假，但后来的李小花真的就如爷爷奶奶所希望的那样，长成一个聪明伶俐的小姑娘了。特别是那一对乌黑发亮的大眼晴，一看就知道里面蕴藏着数不清的智慧。五岁的时候，别的小孩子还在院坝里蹦蹦跳跳，她就开始写字作画了；别的小孩子基本上还没有数的概念，她就能做简单的加减乘除四则运算了；尤其令爷爷奶奶惊奇的是，李小花竟然具有过目成诵的非凡本领。

　　7岁的时候，李小花跟许许多多普通农家孩子一样，走进了一所乡村小学的大门。老师是从师范学校分来村小任教的实习生，热衷于文学，也把对文学的这种热衷强加于自己的学生。于是，课间课余之时，这间简陋的乡村教室里就传出了学生们朗读唐诗宋词的声音。老师很快就发现，李小花与其他同学大不一样，其他同学读的是“望天书”，读过了也就忘记了，脑子里什么也没留下。李小花则可以一口气背它个几十上百首唐诗宋词，不仅意思理解得明明白白，而且还能活学活用。有一次，李小花背着书包放学回家，恰巧看见爷爷奶奶在田间辛勤劳作，便随兴吟起诗来：“锄禾日当午，汗滴禾下土。谁知盘中餐，粒粒皆辛苦。”爷爷奶奶被逗得乐呵呵地说：“小花啊，种地人当然要算是天下最辛苦的人了。不过，你只要好好读书，将来能有个出息，爷爷奶奶即使再苦再累也心甘情愿。”小花歪着脖子回答道：“爷爷，奶奶，我就知道你们想让我考大学。”

    爷爷奶奶是旧社会过来的人，都快满70岁了，但从来没有上过一天学。虽然他们没有读过什么书，斗大的字也不认识，但爷爷奶奶却深知读书识字的重要，用他们自己的话来说：“我们一辈子都深受没有文化，当睁眼瞎的苦啊。”他们过去也曾把希望寄托在唯一的一个儿子身上，希望儿子能考上大学，让自己在乡邻面前挺得起腰板。但儿子是在文革中成长起来的那一代人，早已被文革给耽误了。爷爷奶奶理所当然就只有把自己的希望寄托在小孙女的身上。

　　李小花确实是块读书的好苗子，她爱读书，几近嗜书如命的程度。上课的时候，她认真听讲、作笔记，下课以后又向老师问这问那；放学回家，她也不像别的孩子那样贪玩好耍，而是呆在家里完成家庭作业。她还央求爷爷奶奶喂了一只大公鸡，每天清晨雄鸡打鸣，她就翻身起了床，凑在灯下温习起功课来。所以，从小学一到四年级，小花的学习成绩总是名列前茅，无论是单元测验还是半期考试，单科成绩均是100分，老师喜欢她，同学们羡慕她。在她就读的那所小学，只要一提起她，大家都会不约而同地竖起大拇指：“顶呱呱!”爷爷奶奶看在眼里，喜在心头，更是对小孙女百般溺爱，奉为掌上明珠。 一夜之间,生活学习全变样

　　正当李小花在老师和同学们的一片赞扬声中茁壮成长之时，却忽然遭遇了一场异常强烈的急风暴雨。

　　五年级上半学期的期中测验，李小花各科成绩又考了全班第一。那天下午，她高高兴兴地背着书包跑回家，想早一点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给爷爷奶奶，与爷爷奶奶共同分享自己的快乐。可跑到家门前一看，顿时傻了眼。只见外屋锅碗瓢盆被砸得满地都是，里屋传来爸爸和妈妈的吵架声：“离婚，明天我们就去离婚!”间或夹杂着两人不堪入耳的吵骂。爷爷奶奶在一旁苦苦哀劝：“你们两人离了婚倒没什么，可小花怎么办?她马上就要升初中了，经不起折腾啊。你看我们都这把老骨头了，还在没日没夜地干，还不是看在小花的面子上。要是她升不上重点初中，以后哪有考大学的指望。我们家世世代代都没有出个读书人，你们是不是又想让小花修一辈子地球?”

　　不管爷爷奶奶怎么哀求，爸爸妈妈还是在此后不久就离了婚。离婚手续是由法庭裁判的，小花断给了妈妈。后来，小花才听说，爸爸妈妈其实都不想要她，为了她的归属问题，两人还在法庭上大干了一场，要不是法官出面干涉，他们之间肯定当时就要打得个头破血流。小花还听说，离婚的原因是因为爸爸在外面开汽车挣了钱，就找了一个年轻的阿姨，不要妈妈了。妈妈一气之下，把小花扔给爷爷奶奶，南下到广东打工去了。

　　那些日子里，小花感觉到自己就像油锅里的蚂蚱，备爱煎熬。回到家里，她天天听到的就是爸爸妈妈那永无休止的吵闹，内容也竟多是她究竟归谁抚养的问题。两人实在吵不出个结果的时候，就赶过来扯着她的耳朵，争先恐后地说：“小花，你各人跟着你爸，你爸爸有钱!”“小花，你各人跟着你妈，你妈对你好!”闹得小花的脑袋都快要爆炸了，她大声哭嚷道：“滚，你们都滚，我哪个都不跟，我跟着我自己!”而这时，只有爷爷奶奶还是一如既往地想着她、爱着她，赶紧跑过来，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，安慰道：“小花，别哭别哭。你只要成绩好，读书得行，爷爷和奶奶永远都要你。”

　　因为父母的离婚大战越演越烈，小花就不大愿意呆在家里了，回家以后她没法子完成家庭作业。完不成家庭作业，第二天又肯定要挨老师的批评。所以，每天放学以后，同学们都像小鸟归林似的离开了教室回家去，她却总是呆在教室里不愿意走。同学们都感到奇怪，问她，她什么都不说，眼圈红红的，欲哭无泪的样子。俗话说：“好事不出门，坏事传千里”。尤其在这个小小的山村，她的父母离婚的事就像一条爆炸新闻，很快就被传得沸沸扬扬。不久，老师和同学们都知道了，有几个调皮的男同学一看见她还像唱顺口溜似的唱道：“李小花，可怜虫。李小花，没人要……”羞得她恨不得地里马上裂开条缝，真的变成一条可怜虫钻进洞去藏起来。

　　看来呆在教室里不走也是不行的。一放学，成熟懂事的李小花只得跟其他同学一道，从教室里鱼贯而出。家是不想回的，那里还是硝烟弥漫。有好些时候，李小花都是在田间地头漫无目的地行走，遇到下雨天，还只得躲在密密的小竹林里躲避凄风冷雨。作业是没法做的，到了第二天上学，该交作业的时候，李小花便只有瞠目结舌，当老师批评她时，她立即失声痛哭起来。

　　李小花的学习成绩每况愈下，很快就下滑到末流水平上去了。她上课不再认真听讲，脑海里总是晃兮忽兮云里雾里，不知道老师讲些啥，也不知道自己想些啥。有一次，老师在课堂上讲了“孙融让梨”这个成语，忽然点她的名，让她回答孔融为何要把大梨子让给别人吃?她摇摇摆摆地站起来，答非所问地说：“啊——孔融让梨吗?那肯定是因为大梨子被虫子咬烂了嘛。”其浅薄无知把同学们弄得哄堂大笑。

拔苗助长，引起反感生邪念

　　五年级下学期，小花的学习成绩严重下滑，中期考试时，考了个全班倒数第一。从全班第一名下降为全班倒数第一名，最着急的还是爷爷和奶奶。恰在此时，同村又出了两个大学生，一个考起了军校，一个考起了警校，都穿着军服警服，好不威风。爷爷奶奶看在眼里，急在心头，他们想了不少办法，主动去找老师交心谈心，请求老师对孩子严加管教。哪怕农活家务再忙，小花每天上学放学，两位老人都要坚持轮流接送。他们还用节衣缩食的那点钱，给小花请来家庭教师“开小灶”。两位老人平生似乎只有一个目的，那就是一定要让小花的成绩拔尖，一定要让李家出一个大学生，一定要让自己扬眉吐气。

　　父母离异以后，不负责任地离去了，一年半载也见不上一面。去了什么地方，连小花都不清楚。小花问了爷爷和奶奶，爷爷奶奶先说是去了云南，后来又说是去了广东，既然似是而非，小花也不想再去过问。她已经被他们伤透了心，她没有从他们那里得到过父爱母爱，她从他们身上看到的只有自私。爷爷奶奶倒是十分关心她、爱护她，但从小花的眼中看来，爷爷奶奶的爱是有条件的，那就是她必须成绩好。而两位老人又哪里知道，此时的小花已经十分厌学了。由于厌学，也便对爷爷和奶奶的关心顿生反感，对学习也由此产生逆反心理，总是认为爷爷奶奶的关心爱护，是有意难为她苛刻她。哼，两个老不死的家伙，她常常在背后骂他们。

　　李小花想念起住在山外小镇上的外公外婆来。过去，每年的寒假、暑假，她都要去外公外婆家住上一段时间。外公外婆什么事情都迁就她，也不像爷爷奶奶那样成天盯着她的学习成绩不转眼。在外公外婆那里，书可以不读，作业可以不作，还照样给她买糖吃，照样给她买新衣服穿。自己断给妈妈以后，她曾多次吵着闹着要到外公外婆那里去生活。可爷爷奶奶就是死活不同意，理由还是那老一套：“外公外婆那样迁就她，会把她的学习成绩给弄垮的。”小花心想，不让我到外公外婆那里去生活，我就自己跑着去。有一天早晨，她借口上学去了，当走到学校门口时，却掉头向山外小镇奔去。

　　小花在外公外婆家里玩了一天，玩得好不自在。外公外婆隔一会儿就把她搂在怀里，像搂着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，心肝宝贝地叫。外公外婆问她：“今天为啥没上学?”她撒谎说：“今天老师生病放假。”外公外婆也就没有再问。可第二天早晨，爷爷奶奶却马不停蹄地追来了，逮到小花狠狠地就是几巴掌，带回家里以后，又让她跪在院坝里，威胁道：“你读不读书?不读书就打死你?”过了两天，小花又往外公外婆家里跑，爷爷奶奶又去把她追了回来，当然又免不了下跪挨揍。如此反复多次，都没有按捺住小花那颗倔强的心。

　　从此，李小花对爷爷奶奶更加反感了，逆反心理转变为严重的畸形心理。她想：只有让爷爷奶奶死去，自己才可能同外公外婆在一起生活，才能永远摆脱他们的阴影，遂生出毒杀亲人的邪念。有一天，她带上爷爷给她买早点的五毛钱，到场镇上去买了两包“毒鼠强”，先后于2002年9月2日、9月11日和9月19日，分三次将“毒鼠强”悄悄投放于爷爷奶奶的饭碗内，前两次由于剂量太小未出现严重后果，直到第三次方才得逞。

　　目前，记者在那所乡村小学里见到了重新走进课堂的小花，也在那个农家小院里见到了因抢救及时而脱险的爷爷和奶奶。给我的总体感觉是，小花是一个聪明的孩子，小花的爷爷奶奶也是两个可敬的老人。但他们之间为何产生了这样悲剧结局，其背后的故事不得不引起人们深深地思考。

——摘自《青少年与法》http://www.qsnyf.org/dqnw/doo1.htm